陀思妥耶夫斯基(一):《穷人》

陀哥的处女作,具有现实意义的社会小说。

不幸是一种传染病,不幸的人和穷苦的人应该互相躲避,以免彼此传染,病的更厉害。

# 前言

本文讨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处女作《穷人》[微信读书],事实性材料源自于《陀思妥耶夫斯基:反叛的种子》

平心而论,《穷人》并非一部能够震撼读者心灵的作品:语言拖沓、新意不足。如果仅论文学与社会价值,小说具有很强的时代局限性。但由于它是陀哥的处女作,且内里暗藏后续巨著的脉络、手法,《穷人》总是被大量笔墨描写。

本系列面向现代意义上的「个体」,并不奢望流传千古。故,本篇文章并不会很长,因为[就我当前对这部小说的理解来看]并不值得。

# 情节与风格

小说以中年九级文官 马卡尔·杰武什金 与刚成年的美丽少女 瓦尔瓦拉·多布罗谢洛娃 的信件作为载体。情节十分简单:杰武什金爱上了多布罗谢洛娃(瓦兰卡),碍于身份、年龄、金钱,只能在信件中做隐晦的暗示,甚至还要否认自己的爱出于男女之情;而瓦兰卡明知这些,也是碍于贫困,受着微不足道的恩惠,与杰武什金互通信件;最后杰武什金甚至无法承担糖果与天竺葵的花费,落得赤贫,瓦兰卡在老鸨的介绍之下嫁给了有钱人贝科夫。

小说情节与风格都在模仿果戈里“泪水的笑声”,偏向悲喜剧(泪水占据大部分),而不是陀哥后来极富戏剧性的社会心理哲学小说。

例如,主人公“杰武什金”俄语中意为“年轻姑娘、少女”,而“多布罗谢洛娃”却是“善良”与“乡村”的组合。在俄语中也许有名不副实的诙谐之感,但中文读者很难感受到这些。在当时,文章中最让人落泪的情节“老波克罗夫斯基跟在儿子的灵车后面奔跑”的情节,会使人们不可能不嘲笑老波克罗夫斯基,但又心生感动。也许缺乏幽默感,我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。

小说拖沓,描写了许多其他小人物。单论描写而言,陀哥是成功的。但是我很难将这些小人物与他们一笔带过的苦难联系起来:他们在“杰武什金”的笔下是没有生气的木偶,很难从中感受到作者的情感。

种种原因之下,小说风格显得怪异。

# 人物

# 杰武什金

作为一个中年基层公务员、老光棍、老酒鬼,杰武什金并不受人待见,无论是同事、上司,还是瓦兰卡。

一个人如果离我们很远,远得像一个群体、一个概念,我们是无法恨 Ta 的。如果这类人出现在我们身边,相信大多数读者并不会吝啬自己的鄙夷。杰武什金却不这么认为。他在信件中对《外套》进行了“批判”:

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作品呢?有什么用呀?难道读者看了以后会给我做一件外套吗?会给我买一双新靴子吗?不会的,瓦兰卡,他们看完作品还要求作者把故事讲下去。有时候你只好东躲西躲,躲到十分隐蔽的地方去,不敢在任何场合露面,因为害怕人家造谣中伤,因为有人会捕风捉影,给你编造个荒唐的故事,把你的公私生活通通搬进文学里,全部印在纸上,让大家阅读,取笑,议论!这样一来,你就不敢在街上走,因为作品里描写得十分细致,现在一看走路的模样就能把我们这号人认出来。

杰武什金,同样是抄写员,同样穿着破烂的外套,深知自己就是那个被嘲讽的人,无论是不是作为群体。而《外套》主人公 阿卡基·阿卡基耶维奇 不同的是,杰武什金甚至有幻境中的爱、甚至有文学理想、甚至有他人的“施舍”(有人认为,大人与他握手代表着“平等”,请问:你们自己相信吗?)。

小说中,杰武什金经历过三个阶段:满足于现状,无知的希望,反叛命运。

起初,杰武什金为自己的爱做着微不足道的努力,买些糖果、买束花、买件衣服、买本书。他在信件中写道:“房间不算小,很舒适,也有窗,——总而言之,什么都齐全了。瞧,这就是我的小窝。”无论他怎么催眠自己,说自己离群索居、不需要他人,他总归还是想要更美好的东西,还是想要他人的爱,而不是无情的轻蔑。(读者可参见费里尼的《卡比利亚之夜》

杰武什金在了解到瓦兰卡喜欢读书后,努力把自己往那上面靠。可惜,他并没有文学天赋、也没有鉴赏能力。他在信中谈到一部通俗小说,一段段地分析,幻想自己也写作、变得有名。瓦兰卡也向他分享过自己喜欢的书籍(如《外套》),而这并没有落到好处。——杰武什金无法承担残酷的现实:他如此在意他人的看法,如此在意自己的破衣服、破靴子。

在大量花费后,他终于无法维持自己原来的贫苦生活。杰武什金去当铺、向他人借钱,受尽白眼;而橱窗中的“奢侈品”、大街上的贵族,却如此光彩夺目、受人瞩目。他这样想:“为什么一个人在娘胎里,掌管命运的乌鸦就呱呱地向他预报一生的幸福,而另一个人却要在育婴堂里开始讨生活?”更大的打击是,瓦兰卡想要得到“更好”的生活(嫁给有钱人),她向杰武什金要钱。无论杰武什金如何恳求她留下,她都没有改变心意,甚至差使他为嫁妆奔波。事实上,杰武什金早已有心理准备,只是他的希望离自己远去了。这依旧痛苦。

也许,应该像评论卡比利亚那样评论杰武什金,“纯真的妓女”与“善良的老酒鬼”。给一个人下结论是容易的,但我们很难对一个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下这样的结论,因为情感因素起到很大影响。我无法否认我对他怀有强烈的同情,他在夹缝中活着;但在某些时候,我又感到他罪有应得。

# 瓦兰卡

瓦兰卡有着金色的童年:住在公爵的大庄园里,肆意地奔跑在乡野之中,没什么要担心的。转折发生在十二岁,他的父亲被下一代公爵辞退,搬到了圣彼得堡。她进入女子寄宿学校,被同学欺负。两年后,她的父亲病逝,母亲带着她搬到老鸨家里去,靠着做工过活。在这里,瓦兰卡与同住一家的大学生 波克罗夫斯基 擦出火花。最后,大学生与母亲先后离世,只有在母亲病床前阅读的种种情景留存在她的心中。瓦兰卡的天真死去了。

后来,不知怎得,瓦兰卡与杰武什金通信,受着小小的恩惠,也在做工。她总是向后者要钱,毕竟这无需偿还。最后,瓦兰卡嫁给了有钱人,即便她知道后者娶她的目的是:生一个孩子,争抢家产。后来的事情,我们不得而知,但是以瓦兰卡的聪明才智,她也许并不会像有些人预知的那样重归贫困。

我们不该对瓦兰卡的狠心抱有如此强烈的恶意,她也在讨生活。瓦兰卡知道自己的长处:年轻美貌,也知道杰武什金的爱意、贝科夫的不怀好意。

在与杰武什金通信前期,她也曾表露自己的善意,那时的信件是美好温暖的。更多通信之后,瓦兰卡确切地了解到:杰武什金与她并不相称,无论是从物质上,还是从思想上。在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之后,她向杰武什金不停地要钱,也许是为了与有钱人的约会、买一件漂亮的衣服等。在贝科夫向她求婚之后,瓦兰卡更是变本加厉地要求杰武什卡为她奔波。

也许,她在有了保障之后,迫切地希望杰武什卡主动与她决裂。因为只有这样,她所有的愧疚都会被抹去。但瓦兰卡毕竟是一个年轻女孩,在最后的信件中,她说:“我的心头充满了,充满了泪水……泪水塞在我的喉咙口,痛苦撕裂着我的心。再见了。”

读者也许会为此人感到羞耻,但请问:世界上有什么比,向一个由于某种原因我们应该感激的人,掩饰厌恶之情更累人的事情吗?

瓦兰卡在最初就对两人的关系做过预言:

不幸是一种传染病。不幸的穷人就得互相避开,免得让病再传来传去。我给您带来了多大的不幸,您在过去俭朴的孤独生活中还从来没有经受过的不幸。这一切使我万分痛苦。

事实上,陀哥并不奢望给出解决方案,只是要求各位读者看看这些不幸的人、看看自己的不幸。

# 后记

与正文无关。

起初,我想过用现代的诙谐方式去讲述这个故事,用上一些流行词汇“舔狗”、“心机婊”、“天龙人”之类的。这是无知的行为,因为这消解了主人公的不幸,最终会让自己对不幸的命运麻木不仁,无论是他人的,还是自己的。

要知道:承载着思想的语言,一旦缺失其严肃性与生命力,就会使个体心灵陷入困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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